世界觀天下！違約金遲延履行期間債務利息計算問題探析

本文轉自：人民法院報

由于何謂一般債務利息、何謂確定的金錢債務，沒有明確的立法界定，尚未形成邏輯自洽的完善體系，在判決承擔自某日起至實際履行之日止按某利率計算的違約金或違約損失的案件中，如何計算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金額，依然存在較多爭議，需要予以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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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違約金或違約損失是否屬于一般債務利息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程序中計算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一條規定：“根據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規定加倍計算之后的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包括遲延履行期間的一般債務利息和加倍部分債務利息。遲延履行期間的一般債務利息，根據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方法計算；生效法律文書未確定給付該利息的，不予計算。加倍部分債務利息的計算方法為：加倍部分債務利息＝債務人尚未清償的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除一般債務利息之外的金錢債務×日萬分之一點七五×遲延履行期間。”

然而，何謂一般債務利息，《解釋》未作明確界定。通常認為，一般債務利息是指在生效法律文書中，根據實體法規定所確定的利息。何謂利息也無明確法律界定。狹義的利息，僅指債務人為讓與以金錢形式存在的資本使用權而應當支付的對價。按此定義，逾期還款產生的逾期利息雖然名為利息，實質不屬于利息范疇。借款期間屆滿后出借人不再同意讓與資金使用權，要求借款人償還本金，逾期利息雖然名稱中有利息，但是從性質看更屬于違約責任。逾期利息、欠付工程價款利息從性質看均屬于違約責任，實質是按照利息計算的損失，稱為逾期利息損失、欠付工程價款利息損失可能更為適宜。

司法實踐中，不僅會根據法律及司法解釋的明確規定，判決支付利息，在法律沒有明確規定可以主張利息的情況下，判決支付利息的案例亦不罕見。例如，在房屋買賣合同糾紛中，對于逾期支付購房款的違約方，既有判決其根據合同約定支付違約金的案例，也有根據違約金條款判決支付利息的案例。這里的利息更應當理解為利息損失的簡稱。因此，對于一般債務利息的理解不能局限于狹義的利息范疇，而是包括資金占用利息損失在內的廣義利息，對于一般債務利息的判斷不應完全局限于是否有利息名稱。

二、按日累計的違約金在履行期間屆滿后是否繼續計算

關于按日累計的金錢債務在履行期間屆滿后是否繼續計算的爭議，在《解釋》出臺前已經產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執行工作中如何計算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等問題的批復》（以下簡稱《批復》）對執行款及遲延履行期間債務利息的計算方法作出了規定。不過，《批復》沒有對法律文書確定的利息在履行期間屆滿之后是否繼續計算作出明確規定。如何處理法律文書確定的利息與遲延履行期間債務利息的關系，在司法實踐中仍有爭議。有觀點認為，一般債務利息只計算至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履行期間屆滿之日，從屆滿之日起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以2倍相關利率標準計算；也有觀點認為，既計算一般債務利息，又計算遲延履行利息。

《解釋》將相關法律文書分為兩類，一類是沒有一般債務利息；一類是有一般債務利息，該類又可分為兩類：利息支付有明確截止日期和沒有明確截止日期（截至實際給付之日）。對于遲延履行期間法律文書確定的利息是否繼續計算，《解釋》選擇了并行計算法，同時規定一般債務利息不作為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然而，除了典型的逾期還款利息會按日持續產生，逾期付款違約金、房屋占用費等也可能在法律文書確定的履行期間屆滿之日后持續產生。此類持續產生的金錢債務是否繼續計算，《解釋》沒有直接作出規定。

根據《解釋》規定，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包括遲延履行期間的一般債務利息和加倍債務利息。履行期間屆滿后法律文書確定的一般債務利息，屬于遲延履行期間債務利息的一部分，顯然不能按照法律文書再單獨計算一次。由此可以將執行款分為兩部分：履行期間屆滿時的金錢債務和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據此，按日累計但是不屬于一般債務利息的違約金，履行期間屆滿后無法再計算違約金。然而，這與生效法律文書原意不相符合。對于該問題，難以通過對法律條文的理解解決，需要對相關司法解釋條文作出進一步完善。

三、履行期間屆滿后產生的違約金是否作為加倍債務利息計算基數

履行期間屆滿后產生的違約金是否作為加倍債務利息計算基數，目前尚未有定論。有觀點認為，確定的金錢債務是指法律文書生效時金額已經確定的債務。這樣理解，可以對履行期間屆滿后產生的金錢債務不作為加倍債務利息計算基數作出一定解釋。不過該種解讀不能解釋為什么法律文書生效時至履行期間屆滿時產生的金錢債務作為加倍債務利息計算基數，該期間的金錢債務金額也是不確定的。而確定的金錢債務也可以理解為確定了計算方法的金錢債務。

履行期間屆滿后產生的金錢債務是否計算加倍債務利息，可以從是否存在遲延履行的角度理解。如果履行期間屆滿之后按日累計的違約金繼續計算，且作為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則又會帶來數學計算難題。按日累計的違約金是逐日產生的，履行期間屆滿之后的違約金與加倍債務利息同步增加。加倍債務利息應以每日產生的違約金為基數，遲延履行時間遞減一日的方法計算。如債務人多一日不支付違約金，那么債權人就會獲得一日的違約金與一日的加倍債務利息，這種同步性導致計算難度很高，甚至可以說不具有計算的可行性。

四、關于完善遲延履行期間金錢債務計算規則的建議

賠償性逾期付款違約金實質是由違約方支付資金占用對價，可以納入廣義的利息范疇，因而可以不作為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如此，既可以解決履行期間屆滿后不再計算違約金與生效法律文書原意的矛盾，也可以解決逐日增加的違約金計算加倍債務利息的數學難題。不過，將違約金直接歸入一般債務利息范疇不符合通常的認識。為了避免分歧，建議進一步完善遲延履行期間債務利息的計算規則。

（一）明確何謂確定的金錢債務

無論是《批復》還是《解釋》，均將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金錢債務作為確定計算基數的因素，卻又未明確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金錢債務是否包含履行期間屆滿之后的金錢債務，造成了履行期間屆滿之后是否應當繼續計算逐日累計的違約金等金錢債務的困惑。執行程序中計算加倍債務利息，目的是督促被執行人及時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不能因為計算加倍債務利息，反而影響到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義務的履行內容。筆者建議為，執行標的＝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金錢債務+遲延履行期間的加倍債務利息，確定的金錢債務包括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履行期間屆滿前和履行期間屆滿后的金錢債務。

（二）明確加倍債務利息計算基數不包括履行期間屆滿后的金錢債務

合同當事人在約定按日累計的逾期付款違約金、逾期交房違約金時，通常并無一日一結的意思，從交易習慣看也沒有按日累計違約金履行期限的規則，若以此確定履行期限，則又面臨遲延履行的問題，這與交易習慣不符。判決要求一方當事人承擔從某日起至實際給付之日止的按日累計的逾期付款違約金或逾期交房違約金等，既不能理解為要求其將履行期間屆滿后持續產生的違約金在判決確定的履行期間內一并履行，也不宜理解為要求其一日一結。

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履行期間屆滿之后按日累計的違約金沒有履行期限。沒有履行期限即指不會造成申請執行時效的延長，也指沒有遲延履行的問題。筆者建議為，遲延履行期間的加倍債務利息＝履行期間屆滿時債務人尚未清償的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除何種債務之外的金錢債務×日萬分之一點七五×遲延履行期間。

（三）明確逾期付款損失賠償或違約金等金錢債務不納入計算基數

一般認為，違約責任與利息具有本質區別。然而司法實踐中，不僅存在根據逾期付款違約責任條款判決支付利息的案例，還有案件判決被告按同期貸款利率支付投資收益損失，進入執行程序后，認定對性質上屬于一般債務利息的投資收益損失，不應再計算遲延履行期間的加倍債務利息。逾期付款損失賠償或違約金，并非毫無余地的必須納入加倍債務利息計算基數。

損失賠償、違約金產生的原因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因為未履行金錢給付義務而產生；一類是因為未依法作出、完成某種非金錢給付行為或未依法不作出某種行為而產生。根據民法典相關規定，債務人在履行主債務外還應當支付利息和實現債權的有關費用，其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利息在主債務之前履行。利息之所以不納入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主要是為了平衡債權人和債務人的利益，不過分加重債務人的金錢給付責任。實體法規定應當先行履行的利息尚且不作為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因為未履行金錢給付義務而作為彌補債權人損失甚至懲罰的違約金更不適宜作為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對于未依法作出、完成某種非金錢給付行為或不作出某種行為而產生的損失賠償、違約金，則可以作為加倍債務利息的計算基數。

綜上，筆者建議計算方法為，遲延履行期間的加倍債務利息＝履行期間屆滿時債務人尚未清償的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除因未履行金錢給付義務而產生的逾期利息、損失賠償或違約金之外的金錢債務×日萬分之一點七五×遲延履行期間。

（作者單位：江蘇省宿遷市宿豫區人民法院 江蘇省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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